盛传许久的房产税终于出台，上海和重庆成为第一批试点城市。虽然相关细则尚未公布，但收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于是有房的、没房的、有几套房的、有豪宅的都在焦灼等待——怎样收税？收多少税？哪些人要交税？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文/壹周记者 杨扬 潘一灵 摄影/壹周记者 王雅敏 图/IC

　　刚需小夫妻：

　　“刚买就交税？”

　　理科男罗勇现在每天都要关注好几份报纸和五六个财经类网站，跳过娱乐明星和社会新闻，他的浏览目标全部指向房产类信息。“现在网上有好多说法，细则还没出来，但是上海和重庆会实施已经铁板钉钉。”罗勇说的是最近的热点头条——房产税。

　　1981年出生的罗勇和相恋多年的女友准备结婚，经济比较宽裕的双方家庭在小夫妻买房的问题上很快达成一致——两个家庭倾力相助，在市中心为儿女买一套新房。“我们也想量力而行，一开始买个小点的二手房，以后有了条件再换。”罗勇说。这也是舆论对于年轻人买房最主流的意见。

　　但现实问题却是另一番景象。环顾四周，那些1980年初出生的80后们很多都已当了父亲母亲，“周围很多同学朋友结婚一两年之后生小孩，双方父母轮流来照顾，还有的请了月嫂……两室的房子根本不够住。”罗勇说.

而当年他那些希望有了积蓄后换大一点房子的同学，最终都还是没能挪窝。“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个说法要在大环境中才有效。”罗勇认为，换房子原本就是一次大的折腾，一买一卖中间产生的费用又是一笔钱。“而且本来打算积累几年，前提是仍然两个人，一旦有了孩子，开销简直是疯涨的。哪里还攒得起来？”

　　于是在今年初，两家人一起在中环附近买了一套总价300多万的三室两厅，双方家庭凑了30%的首付，小夫妻贷款30年，2011年交房。“地段也不是非常市中心，但是房价摆在那里。”罗勇说。

　　买好了新房，总算办完一件大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罗勇开始全力筹备婚礼。但没想到了年末，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虽然之前也说房产税要出台，但是这种楼市的消息已经司空见惯，不会太在意。”

不在意的消息在今年10月终于成为现实——各大媒体头条赫然列着上海将实施房产税的消息，一字一句都让罗勇心惊肉跳。因为细则尚未出台，网络上也众说纷纭，谣传各种版本。有预测征收高端豪宅的，也有猜测打击第二、第三套投资性购房，还有言之凿凿以具体价格为分水岭的。

　　罗勇最害怕的无疑是最后一种可能性。“网上连具体价格标准也出来了，好像说是144万。”显然，如果这是真的，罗勇夫妻价值300万的新房必被征无疑，这也就意味着房子还没拿到，他们的支出又要加上一大笔钱。“以上海现在的房价，要在外环附近买一套像样一点的一手房，144万都不够。”

他感到很无奈，“我们的第一套房子，完全是用来安个家自己住。而且几乎把双方长辈的积蓄都投入进去，却要再收税……”罗勇和妻子均在外企工作，两人加起来1万5千元的月收入在涨声一片的2010年已经感到了压力，“真的征税我们也毫无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既然无法改变环境，罗勇和妻子只能试图改变自己。除了加班工作，谋求晋升，罗勇也在考虑出国发展的可能性，而他的妻子正准备加入明年的公务员考试大军。

　　养老老夫妇：

　　卖不卖是个问题

　　何建国夫妇名下有两套住房，一套是早年动拆迁时分配的位于浦东的动迁房，另一套是夫妇俩现在居住的静安区一室户老公房。“我们都退休了，儿子在国外定居，那套房子平时就出租。”何老先生说。

　　和罗勇小夫妻正相反，何老先生显然更希望以面积为房产税征收标准。“我们的两套房子都不大，现在住的这套，如果不是因为住了很多年习惯了，而且进出方便，其实就现在的居住条件来说，算是差的了。”五年前老夫妇俩曾经动过换一套住房的念头，但由于家里的积蓄都要供儿子出国留学，所以被搁下了。“当时是想把两处房子都卖了，然后换套大一点的。”何老先生说：“但这样的话，当中就需要有中转的临时住所，又是一项支出。”于是夫妇俩名下的两套房产始终没有变动。

　　两年前儿子完成学业，留在美国发展，夫妇俩的生活也宽裕许多。“我们都有退休金，再加上浦东那套房子的租金，生活得蛮好。”面对飞涨的物价，有另一套房子也让他们感到心里踏实。但是房产税的消息让何建国夫妇面临新的问题，“浦东的房子地段比较差，租也租不出价钱，如果还要交税，我们就考虑是不是要卖掉？”新华视点文章援引财政部财科所所长贾康的话，推进房产税改革是中央已经明确的方向，不可能不征。“房产税试点有可能从增量房中的高档房开始征收，按照计划一年之内将开始试点。”——这正是何建国夫妇所希望的。

　　富人们说：

　　其实我们不在乎

　　SOHO中国董事长潘石屹近期在微博上谈起当前热议的房产税试点，“影响房价主要有两个因素：一是土地的供应，二是货币政策。无论房产税开征或是不开征，和前面两个主要因素相比，它的影响微乎其微。但长期来看，房产税有利于减少社会的贫富两极分化，尤其是由于房地产等资产升值而造成的贫富两极分化。”

　　依照潘石屹的观点，房产税在抑制房价上的效果远没有拉近贫富两极差距的效果来得巨大。从几种比较明朗的房产税征收方案来看，在重庆试点的方案正是瞄准了高收入人群，尤其是那些拥有多套住房的富人。现居上海的重庆人冯女士无疑是一位富人。除了在重庆最高端的楼盘“龙湖山庄”拥有2套别墅外，还有2套江北区超过200平米的房子，加上几间租出去的商铺，名下光不动产的价值就已达到了8位数。约她采访是件挺不容易的事，由于做贸易生意的丈夫常年奔波于重庆、上海、深圳三地，她和女儿也不得不每隔几个月就搬一次家。

　　采访地点定在云南路上有名的某重庆火锅店。眼前这个干练的中年女性边在漂着红油的辣锅里涮着毛肚，边笑着说：“在上海这么多年，还是吃不惯偏甜的上海菜，重庆人终究爱吃辣。”怎么看她都不像身家上亿的富太太，可一谈起房子，还真被她吓了一跳，“最老的那幢别墅是在1999年买的，当时只有3000块一平米，我买了两栋。”

　　10年过去了，重庆现在的高端楼盘价已经涨到了8000-15000元/平方米之间。“虽然这个水平与上海动辄2、3万/平方米的房价不能比，可在重庆却是非常高了。”她说。龙湖山庄可以说是重庆的“富人楼盘”，平均一个月换一部新车的业主比比皆是，“像酒红色奔驰这种罕有款式一点不稀奇，有的人可能只是因为旁人的一句‘挺好看的’就甩出几百万买一辆。”当然，每个月比普通工薪阶层月薪还要高的物业费，更是不在话下。

房产税的步步逼近，目标就直指这些坐拥高价房、多套房的“大富翁”们。但从冯女士的口中，却听不出半点担忧，“达到这种收入水平的人，其实没几个关心房产税的。我和身边的朋友、邻居聊天，他们说最多的就是‘征就征吧，这么高的物业费都交了，房产税算不了什么’。就算要卖房，房产税终究会转加到买家头上。”

　　重庆现状：

　　另一个上海？

　　不可否认，站在不同高度看同一个问题，结论有天壤之别。面对房产税的渐行渐近，重庆的年轻人则无法淡定。“我在重庆的银行里办事时，听到几个小青年都在说房产税。”冯女士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准备买房结婚的白领很关心，凑在一起商量怎么说服老板给他们加薪。”近几年不断攀升的CPI和若隐若现的通货膨胀，也让重庆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而另一个人群——拥有一套大面积住房的中产阶级，同样开始琢磨起如何应对房产税的到来。房产税的起征点一直以来都颇有争议，究竟是按一定面积以上开征，还是按人均面积达到一定标准再征。有研究者分析，若按前者为起征点，势必会造成离婚率的上升。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几年前上海人所经历的大规模动迁。冯女士也亲眼目睹过那场动迁潮，多少家庭为了能多拿几十万的动迁费，妻离子散。“很多人都会把一套大房子卖掉，再买两套小房子，以此避税。这样的话又要催生许多假离婚，而往往假戏最后会演变成真戏。”她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假离婚的风气盛行，社会肯定会乱。一家拆几家，兄弟反目、父子闹翻、夫妻分飞，这样的悲剧我们已经看得太多了。”

　　如今重庆发展势头迅猛，市政府刚刚宣布要把重庆打造成中国内陆最大的制造业、贸易业中心，并在5年内比肩上海的浦东新区。只要一说起重庆的好，冯女士的语气中就会透露出骄傲和憧憬，“现在全国各地的人都到重庆去投资，其中包括许多上海人。”

谈到投资，永远都绕不开房地产这个话题，“房产是风险较低、收益较高的投资项目。目前重庆的房价一直在升，该涨的还是要涨，房产税是抑制不住的。我预计在3年内，均价会上1万。”从重庆的未来趋势中似乎可以嗅到几年前上海的味道。起码在房价上，它正循着上海的模式悄然攀升着。2003年，是冯女士来到上海的第一年，她也曾单枪匹马跑遍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适合购买的房子。“像沪闵路、银都路、肇嘉浜路附近的楼盘，我都看过。甚至有几套房子都已经选好，定金都交了，但是我老公说不会在上海长期待下去，就没有买。”虽说如今上海的房价已经涨到当年的两倍，可是从她的话里听不出一丝遗憾，她心心念念要回重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不论气候、饮食、生活节奏还是社交圈，始终是重庆最舒服。”

　　这一呆就是8年，她们一家仍然执拗地在徐家汇附近租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每隔几个月就回重庆，或去深圳，“也许再过几年，我就不会来上海了，回重庆养老了。”吃完火锅，她似乎忆起了些许家乡的麻辣味。

　　上海富豪：

　　房子还有其他用

　　和豪爽的重庆富翁相比，精于打算的上海富豪这一次也淡定自若。“你什么时候听到说要降低房价的？一直说的都是‘抑制房价过快飞涨’嘛。”吴先生坐在他位于新天地的豪宅中说，这并不是他的住所，采访这天他只是作为房东来这里收租，而这里的租金达到每月过万。“房子足够好，地段足够黄金，才能租得出价格。”

　　加上这套入手时价值1500万的单元，吴先生在上海市中心的各个区域拥有超过6套房产。有浦东陆家嘴的江景房，陕西南路的高档住宅，新天地的豪宅，淮海路的老公寓，还有位于莘庄带花园的独立别墅。年近40的吴先生带着太太和一儿一女，一家四口显然住不了这么多套房子，“投资，抗通胀，通过房屋买卖赚钱。”

生意人吴先生说得干脆利落——这6套房产只是此时此刻在他名下的不动产，“年初买进过一套浦东的三室两厅，上个月刚刚卖掉。”类似这样的转手买卖对吴先生来说是家常便饭。

　　目前吴先生用于自住的是陆家嘴某江景房，300平米的住宅，每个月的物业费就要交掉几千。“房产税？难道征了房产税我就不住房子？统统卖掉啊？不现实的嘛。”对吴先生来说，自己住的房子，房产税并不会有什么负担，而租与卖的房子则“羊毛出在羊身上，征了房产税，我的租金肯定也上去的，卖房子就更加简单了，直接加到买方头上。”“也不是完全为赚钱啦，”吴先生停顿了下，说得比较暧昧，“我们做生意嘛，有时候需要疏通，买了房子再打折扣，很优惠卖给‘朋友’。”这种情况，有没有房产税、征收多少房产税，统统都是浮云。

　　专家意见：

　　短期有刺激长期影响小

　　重庆和上海，这两个传闻中的房产税试点排头兵，正等待着揭开最后的面纱。12月6日有消息称，上海、重庆的房产税试点将于明年初推出，且重庆方案针对别墅等高档房征收，上海方案针对普通住房征收。

　　但消息发布之后，上海市政府新闻办工作人员出面澄清，“何时试点房产税的问题，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上级最新发布的信息。上海房产税的研究一直由住房保障局牵头，上海财税总局、发改委、上海社会科学院和市规土局抽调人员组织研究相关工作。”

据业内人士透露，重庆的房产税征收方案已经上报中央部委，现在就等批复，可谓箭在弦上，进入了“按月倒数”时期。著名房地产研究人士、易居综合研究部部长杨红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上海的情况还不甚明朗，一旦确认，具体方案肯定“与重庆会有所不同”。

　　曾经频频有惊人之语的北京华远集团总裁任志强说，房产税的推出不仅不会使房价降低，反而会推高房价。对此，杨红旭则把它一分为二来看，“短期会有一点影响的，毕竟各个方面的人都在期待这个事情。最直接的影响可能是降低对多套房产的投资热情。但是长期的话，会慢慢消化这个利空消息。比如中国香港、美国，这些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他们的楼市也有泡沫期，也出台了房产税，我们可以看看他们楼市反馈的效果。”

　　根据新浪乐居“你如何看房产税”的调查数据显示，44.9%的网友不期待征收房产税。同时45.6%的网友表示在房产税出台后，将暂时放弃买房计划。网友普遍不看好征收房产税对楼市带来的影响，52.2%的网友认为，又将贫富一同置于税收压力之下，不公平。作为对房屋持有环节征收的税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房产税都被看作是楼市调控的“终极武器”。似乎只要房产税一出台，房价必定会下降。可不仅是网友，房产专家们对它的“降温作用”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杨红旭告诉记者：“房价降温是一个过程，房产税在少数城市试点的话，因为范围比较小，对整个房价的上扬影响不会很大。也许慢慢扩大到全国范围之后，才能看出些效果。”

与此同时，在上海和重庆的试点还面临税率偏小、税基偏低这两个问题。因此把房产税当做救命稻草，显然一厢情愿，“重庆的方案是针对有多套房的有钱人。”

　　10月底，杨红旭曾写过一篇名为《房产税真的十万火急吗？》的文章，文中提到，“房产税的开征在短期内不宜操之过急，观察一下楼市降温的程度再做定断亦不迟。”但楼市并没有如预想中降下来，反而摇摇晃晃地向上窜。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在2009年8月到2010年4月期间，全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同比涨幅一路攀升，2010年5-11月期间，同比涨幅虽有所回落，但2010年11月份的同比涨幅依然高达9.1%。

“怎么说呢，需求还是比较旺盛，除了自主购房，外部因素对房市不是很有利。包括通胀、存款负利率、热钱涌入，这些因素导致国内、国外的资金全都注入房市，你想想看价格能不被抬高吗？”杨红旭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供应量上，他说：“目前供应没有放量，等明年供应量放开之后，房价也许会有一定降低。”

　　对于是否会出台第三轮调控政策，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认为第三轮调控势不可挡；另一种观点认为没有必要。目前看来，多数业内人士站在后者的队伍中，“我认为，中央已经不太好意思再出新一轮调控政策了。依照房价在前两轮调控后所表现出逆势而上的势头，当前最需要完成的是加强地方督促、加强问责。实话说，很多既有政策并没有好好落实。”在房产税伺机而动的当口，再出台大规模的调控政策，可能性的确不大。

“反过来看，现在房价虽然在涨，但是涨幅很小了。现在的政策已经够多了。”杨红旭颇有揶揄地说。